對這輩子只想住在大城市且堅決不買車不自己開車的我來說,在步行之外,搭乘大眾交通運輸工具移動於兩地之間是唯一解。可惜大眾交通工具還是有它的極限,在某些地方,只有計程車/嘟嘟車/三輪車/就是一輛車可以選,這時,難免要問:

「從這裡搭到__要多少錢?」

出行異地,一旦這句話問出口,就已然注定敗北。

這麼幾個字,司機和你皆已心知肚明:你會問,要不是你初來此地,不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又有多遠?必定是你已然明白目的地位於自己走路(或如果有,乘坐大眾交通工具)也到不了、或無法及時到得了之處。

乘客或許可以砍價,然砍價行為早在司機的意料之中,就算乘客再多走兩步路想四處比價,像是孫悟空在如來佛祖的手掌心翻筋斗,終究抵不過地方行之有年、已有無數乘客在各種沾沾自喜中被反覆宰殺的公訂價格。

例如,第一次從加德滿都機場搭計程車到Boudha區,把車資從1000 NRU砍到300 NRU,司機邊開邊氣得罵是誰告訴我這價格?害他都沒賺到錢,我暗自竊喜自己事前功課做足。

誰想得到幾天後就住在尼泊爾當地的好友送我去機場,她一上車就堅持要跳錶,「萬一他繞遠路怎麼辦?」「讓他繞吧!」這一趟開的可比當初從機場出發那趟遠的多,司機卯足全力帶我們瀏覽加德滿都的大街小巷,直到他自己意識到再拖下去也絕非辦法,才不甘願地抵達機場,下車一看,還不到100 NRU。

第一天的「殺價成功」淪為笑話。不過,「好歹還是省了700NRU」,我默默安慰自己,而且第一位尼泊爾司機不也善良地演了齣戲滿足我這乘客的沾沾自喜嗎?

古巴的司機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在哈瓦那搭一趟CoCo-Taxi約莫10元美金,不多不少,「但是剛剛我們搭了兩倍的路程來也是10元?」「一趟就是10元,不然你問問其他人!」司機似笑非笑。我們走向其他司機,只能得到鄙夷的一眼,竟全都撇開了頭,彷彿我們冒犯了當地的忌諱,只好摸摸鼻子走回去原司機,他一臉瞭然,倒也沒說什麼,乾脆轉動鑰匙發動車子上路。

然有些司機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你,在好幾年後還要讓你難受,例如寮國的嘟嘟車司機。

記得在永珍,我正要從湄公河畔的民宿去早市,河堤旁的露天餐廳還歇著,馬路上只有幾台嘟嘟車,司機百般無聊的蹲在騎樓嗑瓜閒話。我問搭一趟嘟嘟車要多少錢?「10000Kip。」(當時10000Kip約莫值1美金。)

「不對啊!昨天從早市搭車到這兒,是5000Kip!」我納悶怎麼一覺醒來,同樣路程價錢卻翻了兩番?彷彿我說了什麼笑話,司機們全笑起來,「妳手上的餅乾也是10000Kip,吃的起難道搭不起?」我躊躇著,另一個司機說出那個如魔咒般關鍵性的句子:

「10000Kip 對妳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在這裡找個女孩過夜也不過10000Kip。」

正因為如此,我才應該殺價不是嗎?畢竟我走過這麼多國家,搭車的錢絕對都是少於(而且少得多)買春的錢。然這句話精準地把我內心深處某個最脆弱的部分揪出來:妳看呀!這國家多窮?一個女孩只要10000Kip就願意出賣自己,妳又怎麼忍心和司機討價還價?

我掏出鈔票,不過是搭趟車,卻像來當地買春還射後不理的有婦之夫,讓人一語道破,灰頭土臉。

幸好,敗陣數十場後,Uber橫空出世,解救了乘客。

儘管Uber上架最初,總有各種美式犯罪影集傾盡全力演出女孩們獨自使用這種新型叫車方式有多危險?但這些恐怖劇情掩蓋不了Uber價格和路線一目瞭然的方便。在熟悉的大城市如多倫多或波士頓,Uber是節省荷包的線上叫車系統,到了伊斯坦堡和墨西哥城這種傳統上來此遊玩的乘客只得討價還價的地方,Uber司機就像超級英雄般帶著妳馳騁於城市兩地之間。

如今,Uber和其他五花八門的線上叫車系統把「從這裡搭到__要多少錢」變成了手機螢幕上的肯定句,少了價格攻防,司機還是那個開車的人,然而,在異地行動的乘客竟然從待宰的羔羊一躍站上全球化的剝削食物鏈頂端。

也因為如此,很偶爾,我在搭乘Uber時,都會想起永珍嘟嘟車司機的那句話。

原文於2022年3月刊於新性感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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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rontonian, Writer, Researcher, Political scientist in making. 座標多倫多,前半生是靠遊牧客棧和生產文字維生的歐亞大陸流浪漢,現為半路出家的政治學學徒一枚,關注種族、移民、排外、民粹等議題,擅寫生命流水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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