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練習|原文 中午,某快餐店內,一名女子,三十歲,身高165公分,皮膚白晢,兩頰有雀斑,身穿一件淺藍色碎花連身裙,圍著一件紅色絲巾,在售餐處買了一個漢堡套餐。 她捧著餐盤去找座位,一名青年坐在她正要坐下來的坐位,她與青年發生衝突,最後青年面色不善的站起來,走的時候撞到她的餐盤,可樂都倒了下來。 女人指著青年的背影在罵了一會兒後,便開始進餐,擠茄醬時不小心沾到絲巾,她馬上拿紙巾清潔。 下午,她與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士,在咖啡店喝咖啡,她已經換了一條藍色的絲巾,男士說這衣裙配上紅色絲巾比較好看。
我有一副被摧殘的面容。讓我再告訴你一次,我那時十五歲半。在橫渡湄公河的渡輪上。那影像在渡河時一直持續著。我十五歲半。
–莒哈絲,《情人》
聽說人們總是在來不及地意識地情況下遇見和送別那個打擊自己青春正盛的情人。
她的父母來法國,她在法屬印度支那半島的嘉定市出生,後來這個適合戀愛的城市有了另外的名字,胡志明市。
那年她只有15歲,和湄公河畔奔跑的同齡女孩們相比,皮膚略顯蒼白,卻硬生生高出10來公分。
和年齡不相稱的身高讓人們有所錯覺,她不是女孩,她是女人。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長得像個美國電影裡的妓女,你們看她那一身藍色碎花裙,這麼短,都遮不住杳白的大腿,還有,她圍著的那條紅色絲巾,多麼醒目,就像是嬌豔的玫瑰,只差沒昭告全天下男人去採。」人們在背後議論。
她在閒言閒語堆砌的小徑上踽踽而行。
她心想: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已經盛開過了,正在凋零。他們都說我美,不,我不美,只不過當一個女孩被情愛摧殘過後,會成為一個滄桑的女人。
容顏衰老的過程讓人心驚,故事讀起來就更迷人。
她走進一家陰暗的旅店,又走出來。再走進一家美式餐廳。
餐廳裡全是美軍,讓她知道自己在中南半島上的時光不多了,在旅館裡的對峙讓她大哭一場,大哭過後特別餓,她領著漢堡去找座位。
一個年輕的大兵擠進她本來要坐下的位置,坐下時伸手撫摸了她的豐臀。她順勢貼上去問對方打算花多少錢買自己?她不在意這裡人來人往,她知道人們怎麼稱呼她,她沒有道德底線,道德在性和愛裡一文不值,然她家的生活用度到底需要錢。
大兵在同僚面前尷尬地掙脫她,說自己在家鄉有未婚妻在等待。她盯著大兵,眼色盡是奚落,年輕大兵不堪注視,倉皇而逃。起身時打翻了她的餐盤,可樂潺潺流出,一點一滴落在水泥地面。
未婚妻,堤岸另一頭的那個男人也說他在中國有未婚妻。未婚妻,可是未婚妻沒有阻止那個男人每週一次愛她和愛她。
她無意識地擠出番茄醬,噴濺出來的醬汁沾污了她的紅色絲巾,像是那個男人在陰暗的旅館裡說愛她時,她體內流出的鮮血,玷污了她艷紅的青春。從此她的青春蒙上一層羞恥。
幸好羞恥可以像解開絲巾般輕易地拿掉。
她回家換上媽媽的深藍色絲巾,搭上堤岸另一端開來的黑色轎車。她挽著男人的手一同走進只有殖民者和富商聚集的高級咖啡店。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一個為情愛飛蛾撲火的法國婊子,是一個殖民地法文學校教員家庭的端莊女兒;男人也不再像愛她時理直氣壯,穿著黑色西裝的他背負著百年家族香火薪傳的責任,甚至比在旅館裡看起來更猥瑣。
男人對她說:「人們都說這條深藍色的絲巾讓妳看起來很美,可是當妳戴著鮮紅絲巾、踩著高跟涼鞋、裙擺搖曳地向我走來的模樣,更美,像是妳天生就合適那樣的妖豔和性感。我會永遠記得妳,會永遠愛妳。」
她裹上一襲長外套,走出門外。他要永遠離開我了,她想。
她的容顏在一瞬間老朽。
靜默地走向黃昏裡的湄公河岸,她目送著渡輪遠去,渡輪載著她那個只膽敢說愛她、卻沒有勇氣牽起她手共同反抗世俗的中國情人。
收拾書櫃,發現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的《情人》(L'Amant),靈感陡然而生,於是憑對書中內容的記憶,和練習題原文交雜,用莒哈絲的口氣,重新寫下莒哈絲15歲時的愛情(但不一定符合事實或是符合她的書中內容)。
原文是二月份時為了和新性感雜誌的作者們一起辦了活動而寫,這一版做了些微調整。